出家前的我像一只風箏
這是出家前的我與出家後的我,再度與父親相遇的故事。
出家前的我像一只風箏,任性爛漫地飄蕩空中,但始終沒有飛得過高而遺忘了拉著線的那雙手,也沒有毅然斷了線地去流浪;因為,風箏線的彼端,緊緊繫著的是我親愛的老爸。
父親生病十多年,從能夠自由行動到最後洗腎、失智、因氣切而長期住院,我們的家庭生活隨著他的狀態不停地「隨遇而安」。照護過程所承受的困境與身心上的苦,和一般有重症病患的家庭沒有兩樣,只是所有經歷的時光,彷若有佛菩薩灑下甘露,熠熠生輝。
從父親失智呈現的狀態裡,我們看見他曾經的愁憂悲喜與掛念,這讓我們有機會陪伴父親一起經歷那段日子。我感恩他給予的時光,讓我能以愛回報,儘管不免有辛苦、難過的時候,但家庭氣氛始終是凝聚而開朗的。
接下來我所要說的故事,百分之八十的內容是在十年前尚未出家時寫的,記載了照顧父親的趣事與我的內心戲。這些原本只是自己的手札,但好友看過後覺得有趣、深富意義,鼓勵我投稿,認為刊出後或許可以緩解一些長照家庭的壓力。
另外百分之二十的內容,是以出家十年後的我,來回應當時的事件。對照當年情感豐富和文字直接的我,和現在的法師身分是不協調的,但我並不想改掉那些語氣,希望以原貌展現當時的景況,讓兩個不同時空的自己,展開一場生命對話。
我何其有幸下對了決定
已經記不清楚多少次,父親病危送醫或是從普通病房轉進加護病房,是由我來簽署醫療決策同意書和病危通知單的;這個乍見生命實相的過程,逼迫著我體驗無常,並且快速成長。現在回想起來,是我此生收到最貴重的禮物。
我出生太晚,懂事太慢,總覺得沒有足夠的時間邀請摯愛的父親一起經歷生命,並以成熟的大人之姿來孝養他。所幸,雖然一次次地停下準備起飛的腳步,在親情與自我實現中來回拉扯,躊躇地修正目標,最終我依然選擇全然地放下自己,好好陪伴父親;當時年少智慧不開,何其幸運下對了決定,不論過程做得好或不好,至少沒有讓彼此留下遺憾。
我永遠無法忘記,第一次接到醫師告知父親可能熬不過明天,要家屬做準備的深夜,媽媽和妹妹在醫院守護著父親,而我負責去做「準備」--天未亮的清晨,獨自到了一家有喪葬服務的寺院,看著一口口棺材和往生者遺照,荒涼陰森的氛圍籠罩著無助的自己。
我沒有進去詢問,反而走回街上,悲從中來地痛哭,心中有好多的為什麼與不知所措:「我這麼年輕,怎麼知道如何辦喪事呢?有誰在我的年紀要突然地面對這些事?不能讓媽媽擔心,但也不願父親落得如此荒涼的樣子啊。」就這麼哭了一陣子,我冷靜下來,回到醫院,相信父親不會這樣丟下我們。在醫院佛堂誠懇禱告,祈求佛菩薩給我力量,義工見我哭成淚人兒,送來一瓶大悲水和幾本小冊子。
細讀之後,開啟了我的一份信念,就在此時,父女連心,老爸似乎感受到我對他的信任,勇敢地、慢慢地恢復生命跡象。餘下的日子裡,我決定用佛教的臨終觀念來陪伴父親,認為唯有這方法才是我能盡的孝道。而我自己也要練習如何迎接最終的時刻,好讓父親安穩放心地面對人生最後一件大事。
常燈現在想佛法的教導裡,一切事物皆由甚深的因緣起承轉合。我是幸福的,陪伴父親走過暮年歲月,也重新看見自己生命的價值。每個人來到世界上,都有其責任和義務,這是生命價值的內涵,實踐的過程裡便創造了生命價值。
何不思考一個問題:倘若今天就是生命的最後一天,當反問自己,「我此生的生命價值是什麼?」你會怎麼回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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