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開電腦聽愛樂平台的Jazz Online頻道,傳出了黛娜□華盛頓(Dinah Washington)的〈今晚指導我〉(Teach Me Tonight)。這並不是首提倡尊師重道的歌,而是跟著溫柔男/女師一起探究愛情的曲子。歌詞唱到了:親愛的,我有點昏頭了,老師應該靠這麼近嗎?
One thing isn't very clear, my love.
Should the teacher stand so near, my love.
愛情學分就要到手了,耶,今晚指導我。
Graduation's almost here, my love.
Yeah, yeah, teach me tonight.
很奇怪地,我的情慾沒有高漲,倒想起過去曾經教導我的老師。有段考九十八分卻拿藤條修理我粗心大意的小學老師,也有網開一面讓我低空飛過順利畢業的大學教授,他們都是好老師,但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老牌爵士歌手,這輩子也只見過一次面。
前晚貪多了幾杯黃湯,竟誤了大事
我記得清楚,那是西元2005年11月6日,台中爵士音樂節。那年表演卡司眾星雲集,有當代樂壇備受敬重的鼓手路易斯□納許(Lewis Nash),有充滿未來實驗風格的挪威鍵盤鬼才布格□威索托夫(Bugge Wesseltoft),以及當年已高齡七十七歲的爵士傳奇歌手薛拉□喬丹(Sheila Jordan)。至於想跟您聊的,是喬丹奶奶為我上的一堂課。
工作性質需要,我常有專訪爵士音樂家的機會與需求,而綜觀整屆活動所有演出者,樂壇江湖地位最高的就是喬丹奶奶,也是我最早鎖定並安排好時間的對象。她們一行人11月5日抵台,休息一晚後隔天中午試音排練,晚上最後壓軸演出。時間關係,我敲了6日上午十點訪問,老奶奶也爽快答應。只不過,前晚貪多了幾杯黃湯,誤了事,卻也讓整齣戲有了出乎我意料外的發展。
每年台中爵士音樂節對我來說就是最棒的遊樂場,工作時樂在其中一點不覺辛苦,表演結束後更期待與音樂家們的「會後會」,吃點消夜喝點小酒,順便藉閒談挖出更多只有音樂家才知道的八卦故事。但5日那晚真喝多了,隔天早上醒來發覺自己一身酒氣,連自己都能聞到的酒氣可不是開玩笑的!連忙進浴室狠狠洗了個澡,怎奈怎麼洗還是洗不掉那一身臭,加上宿醉帶來的頭暈腦脹,心想不妙,一身酒氣去訪問傳奇巨星,不僅丟自己臉,連帶主辦單位甚至台灣的臉都被我丟盡了。
忐忑不安的我決定撥一通電話給可能正在等我的喬丹奶奶,誠實說明狀況,並取消這次訪問,感覺喬丹奶奶聲音稍有不悅,但還是表示理解。電話掛上後,我灌了整罐礦泉水,在跑步機上逼自己流汗,試圖加速酒精代謝。我不曉得這麼做有沒有用,但目的就是讓自己能清爽地趁樂團中午在舞台上排演時,能當面向喬丹奶奶道個歉。
她在舞台邊訓誡了我足足二十分鐘
大約下午兩點吧,我來到了戶外舞台,工作人員忙進忙出替音樂家設定樂器與擺位,喬丹奶奶在一旁看著。我湊上前跟她打了聲招呼,並對她說:「我得當面跟您說聲抱歉,否則心不安寧。」奶奶笑著看我,把我拉到一旁,跟我說了一個她與查理□帕克(Charlie Parker,最偉大的爵士薩克斯風手)之間的故事。
「我十四歲時,因為太喜歡帕克的爵士樂了,他到哪裡我跟到哪裡。我把頭髮染成金色,嘴裡叼著幸運牌香菸,想讓自己看起來超過二十一歲,但門口的圍事總告訴我:『白人小女孩,趕緊回家做功課,這裡妳不能來!』於是我繞到後門,坐在垃圾桶上想趁機溜進去。想不到帕克打開後門,正準備來一劑時看到了我(眾所周知,帕克是個毒蟲)。他知道我喜歡他的音樂,甚至為我寫了首〈追尋菜鳥〉(Chasing the Bird),他笑著拿出薩克斯風為我熱情演奏一曲,多麼棒的禮物啊!然後他告訴我:『小女孩,趕快回家,長大後再來。此外,千萬不能碰毒品喔!』我當年為了帕克的音樂,學大人抽菸,甚至喝酒,好險帕克阻止了我為音樂吸毒的念頭。你啊!跟你講這個故事是想告訴你,千萬不能沉溺於酒精與毒品……(以下省略三萬字。)」
喬丹奶奶在舞台邊訓誡了我足足二十分鐘,連團員要她上台試音時還揮揮手說等等再說。至於我,全程靜默聽訓,不發一語,但心懷感激。即便我明白我不是酒鬼也不會變毒蟲,但這二十分鐘是我夢寐以求的「音樂家才知道的八卦故事」,專訪時原來不用說話啊!而唯一後悔的是錄音機我沒帶在身邊。
想要做些什麼來報答喬丹奶奶。當晚是音樂節閉幕壓軸場,市長胡志強也來同歡,我告訴他喬丹奶奶11月18日過生日,也許可以玩些什麼。接著市長在舞台上引導觀眾為奶奶唱了生日快樂歌,萬人齊唱的聲勢非常驚人,也讓奶奶在舞台上感動到不停拭淚,真是難忘的一晚!最後,喬丹奶奶今天依舊活躍,本來今年11月18日要辦九十二歲生日演唱會,可惜因疫情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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