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單純的生活,不想把房子租人
通往國中的街道上有一間五十年的老厝,無人居住,牆壁、天花板長滿了壁癌,油漆一片一片剝落,如鱗片般,走進去有一種荒涼的感覺。我想在附近開一間早餐店,目標鎖定學生族群,老厝的房租很便宜,便租了下來。
我將老厝整理乾淨,裝修得亮堂,成為整條街上最漂亮的店面,全年無休地用心經營,生意跟著日見起色。當一切趨於穩定時,房東告訴我,老屋都更已談妥,一年後要拆了。頓時,我陷入手足無措的恐慌--早餐店的客群有很強的區域性,若搬去別的地方,一切都得重新開始;創業壓力之大難以言喻,若再來一次,不知道自己是否能頂得住。
街角正對著校門的地方,是一棟六層樓公寓,為一位阿姨獨自擁有;她的女兒嫁到澳洲,兒子婚後在公司附近買了房子,先生在前兩年因摔倒而去世,偌大的房子裡只有她一人居住,我下班經過時常見阿姨拿著蒲扇在門口乘涼。我問阿姨可否將一樓的房子租給我?阿姨不同意,她說喜歡單純的生活,不想把房子租人。
離老厝拆除的日期愈來愈近,我仍然找不到合適的店面,便再去拜訪阿姨,告訴她我從中國大陸嫁來,後無退路,先生開計程車,收入微薄,兩個孩子還在讀書,而且一家又背負著幾百萬的房貸,若店沒了,生活會立刻陷入困境。阿姨聽完我的話,竟一口答應,更開啟了我與她母女般的緣分。
阿姨七十幾歲,身體還很硬朗,是環保志工。每天清晨五點,她先去校園裡運動半小時,再去里民辦公室與其他志工一起清掃里內的大街小巷。每次阿姨掃街回來全身是汗,衣服濕漉漉,可她沒閒著,在店裡四處巡巡看有沒有要幫忙的。水槽裡若有餐具,她會去清洗;客人離開,她拿著抹布收拾;我做餐點,她在一旁等候送餐。那種貼心像媽媽,總是幫著女兒看頭看尾。
我們之間有一種共鳴,彼此相知相惜
我和阿姨很投緣,聊買菜、做菜、打掃心得、兒女大小事,連彼此小時候的事也聊得很開心。阿姨常說看我做事的樣子,就知道我有吃過苦,她也是吃苦長大的,出生在南部鄉下,家裡務農,各種農活都得做;嫁來三重後,先生家境也不好,夫妻倆胼手胝足打拚,建起了這棟六層樓的公寓。我和阿姨雖相差三十歲,卻有極其相似的生命經歷,可能因為這樣,彼此之間有一種共鳴,相知相惜。
相處久了,也互有牽掛,有時阿姨很晚還沒下來,我會擔心得上樓看看。而每次阿姨要出去工作,也不忘先告訴我一聲,且工作完就急著趕回來,怕我忙不過來。那種心與心的相連是家人般的關懷。
有一次我突然嚴重胃痛,不得不暫停營業去看醫生,回來後阿姨從樓上端來一碗鹹粥:「麥擱吃麵包啊,吃完鹹粥好吃藥。」熱呼呼的鹹粥潤了我的胃,也暖了我的心。自從來到台灣,與母親的距離隔著一片汪洋,那種被呵護的感覺已遙遠得快要淡忘,這碗鹹粥讓我重新憶起。
阿姨常說:「出外人沒簡單。」看到我彷彿看到她年輕時的影子。她還說,自己的女兒也嫁去國外,希望她在異鄉也能得到別人的善待。因為與阿姨的這段情緣,異鄉的天空變得分外美麗。
幾日前,我因小手術在家休養,門鈴突然響起,對講機那端傳來阿姨的聲音,我打開門,阿姨拎著一袋水果,大汗淋漓地出現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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