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一起搭車時,我們還不是情侶我和他交往的時間裡,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捷運上——這是誇飾,不過也相去不遠。我住在紅線——或淡水信義線——北端的站,他住在另一端轉車後的站,算一算車程加步行少說也要一個多小時,儘管在同一個城市,卻像遠距離,新竹到台北可能還比較快。
第一次一起搭車時,我們還不是情侶,甚至才第一次約會。電影之約的前夕,他突然說隔天要送我回家,「看完電影太晚了,妳看起來很安全,不過還是保險一點。」我在手機前翻了個白眼,「還好你也長得很安全,我就不用擔心你回家太晚。」笑鬧的底下心卻跳得飛快,加入通勤時間,我們的約會時間倍增,暗自歡喜卻也憂慮話題會枯竭。
不過再多的擔心,都在看見他鬼靈精怪的笑容時化解。當天除了他出電影院時差點一頭撞向玻璃門(好在來得及阻止),一切都相當完美。在捷運上,我已經忘了我們是坐在隔壁,還是站在車廂與車廂的連接處,只記得那是我們第一次這麼長時間、面對面相處,而我們始終沒有停下對話。
在一起後,我會搭紅線找他,而他會陪我回家。單身時總厭惡戀人在車廂裡卿卿我我,然而真的和伴侶一起搭車,才知道原來共享的每一刻都何其珍貴。捷運的震動像搖籃,隱隱的運轉聲是催眠曲,我們常常聊著聊著就靠著彼此睡著;我們都喜歡民權西路站到圓山站中間,從地底竄升地面時、重見天光的瞬間(雖然大多都早已天黑),我仍記得,那是我第一次發現,原來波光粼粼的基隆河是如此美麗。
第一次鬧彆扭,我們也是在紅線上和好。我在半路上懊惱沒把話說清楚,決定回去找他,而他一見到我,什麼都還沒說,抓著我的手就說要陪我回家。我們在捷運上一路無語,他溫柔地鬆開了我握緊的拳頭,十指交扣地握住我的手,好像這就是一種對話方式。深夜的捷運沒有太多人,我們肩並肩坐著,對方的呼吸都像是颱風,身體稍微移動就是天搖地動。我不記得我們後來是否有特別講開,卻記得他的體溫比我還高一些。
再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成了世紀災難
可惜就像人生許多的旅程,搭車時窗外美景如畫,並不代表終點一定也是風光明媚。出社會的壓力漸漸滲透生活後,爆滿的行程表開始容不下絲毫的灰色地帶,紅線不再是牽繫起兩人的紅線,反而像鞭炮一樣一一引爆早已存在的矛盾。我們在捷運上不是沉默,就是低聲辯論,愛面子的我們不曾做出什麼失格行為,連音量都很低,可是再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成了動搖國本的世紀災難。最後捷運本身也變成了爭執的題目,連到底是「我想要」他陪我回家,還是「他想要」陪我回家,都可以吵上一晚。
那時的我還太青澀,不曉得感情的紅線也需要定期維護,才能好好地持續運作。我不曉得他是怎麼想的,不過最終我們都選擇了放手。在那之後,我花了好一段時間來習慣一個人的紅線,習慣看不順眼依偎彼此的情侶,習慣靠著冰涼的塑膠板或車廂牆壁補眠,習慣獨自欣賞基隆河的寬闊與平靜。
能笑著回想當時的快樂而不會傷感,又是好長一段時間後了。
不過,即便是最不習慣的那段時間,我都是真心感謝的,那條曾經連接我這一端與他那一端的紅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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