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考古在研究垃圾(垃圾學),這麼說的話,古生物就是在研究遺骸了(遺骸學),總之就是一種在殘餘碎屑中尋找證據的藝術。雖然說專業偵探可以在垃圾堆中找出蛛絲馬跡,但總是有個極限吧。也正如偵探的工作,分析垃圾的最終目的是想要得出一個真相,比如說還原現場或找出兇手,沒有人會為了純粹欣賞垃圾而研究垃圾。科學家分析渺小微物,最終都是想要得到一個完整的故事。
拼圖依據我們的想像前進
證據的復原好比拼圖,從蚌殼的左右兩瓣到完整的恐龍骨骸,甚至於波瀾壯闊的生命史詩都可以是拼圖的成果。指導拼圖前進的,不是盒裝封面的圖片,而是我們心中對真相的想像。要是你壓根不相信有一個完整的故事,這時候連圖像都不存在了,拼湊都是多餘的。
在1915年,德國地質學家韋格納提出板塊構造假設,解釋大陸漂移學說之前,以及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學術界大部分的科學家都不相信這個學說(大陸漂移學說一直要等到1960年代之後,才開始被學界接受)。在大家拒絕相信全球大陸會漂移的前提之下,板塊的拼圖被視為無稽之談--即使以今天的角度來看,全球七大洲這一幅大拼圖是這麼地顯而易見。
也許就是因為大陸會漂移這個想法太違反人類日常感覺了,所以人們得花很長的時間才能接受它,直到愈來愈多的證據出現:像是相隔大西洋三千公里遠的南美洲與非洲兩岸,卻出現了高度一致的對應岩層;或在非洲、南美洲、印度與澳洲這些明顯炎熱區域的地層中,卻出現了遠古時期的冰河痕跡;又如科學家發現地球的北極原點,其實隨著時間前進一直在不斷地移動之中……至此,「大陸無法漂移」這樣的前提反而會衍生出更多難以解釋的科學難題。
如同大陸漂移理論的遭遇,演化理論在歷史發展中也經歷了一段很難被接受的過程。因為同樣的我們也感受不到物種在改變,但是在愈來愈多細微的科學證據出現之後,如果「物種不會改變」這個前提依舊必須成立的話,那些到處吻合的特徵就會變得難以理智解釋了。
沒有最接近,只有較接近
演化思想認為生物經演變而來,達爾文因而認為在猿猴與人類之間存在著一個連結物種,並預言這個「缺失環」——同時帶著猿猴與智人特徵的化石證據,應該會被找到。同樣地依照缺失環這個想法,在連續演變的過程之中,任何兩大姊妹類群之間,理應都會存在著這種同時具備銜接特徵的中間物種。《物種原始》出版兩年後的1861年,在德國索羅霍芬岩層中發現了同時具備鳥類與蜥蜴特徵的化石物種--始祖鳥,一隻帶著鳥類般羽毛、蜥蜴般牙齒、翅膀遺留著前爪、骨盆又介於恐龍與鳥類中間的物種。缺失環(尚未找到的連結)早已不只存在於化石當中了,在其他如解剖、生態及生物地理分布層次也有大量的「中間階段」證據被發現。其實,我們很容易就能發展出一套屬於我們自己的完美圖像,好比我們能輕易地想像介於腔棘魚與蠑螈之間有一隻體態各半的混成種。但是中間階段的想像也並非都是容易的事,比如我們可以想像介於昆蟲與螃蟹之間的中間種,或者介於昆蟲與蜈蚣之間的中間種,但是這兩個想像卻只有一個會是成立的(或都不成立),因為真正的中間連結只能有一個。
完美圖像的形成取決於我們的日常經驗或科學知識,但是這兩者又常常是截然不同的。比方說,我們相信簡單的事物比複雜的事物更容易發生,我們相信較常見的現象更接近真相;但是我們也會相信書中讀來的科學定律,相信從科學家那裡聽來的演講,儘管那些現象在日常生活中可能一次都沒有體驗過。例如牛頓第一運動定律:「靜者恆靜,動者恆作等速直線運動。」我們有誰真的看過「等速直線運動」呢?
柏拉圖曾經說過:「真實其實是想法的圖像。」擁有完全不同腦海圖像的兩個人,遇到同一組超複雜拼圖,他們會拼出完全不一樣的兩幅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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